陈凯师贾璐：你的祖宗是谁？-卉声卉色

陈凯师

近年来，史学界不断爆出“震古烁今”的新闻和“考据成果”。比如，有报道说海峡两岸学者经过半个世纪的研究，探研汇集成了三十二万言的《孙氏宗谱世系源流》，并顺藤摸瓜，得出孙大炮孙中山乃大军事家、春秋时齐国人孙武的七十世孙的结论。又有人根据《三国志?吴志》中记载的有关周瑜后代的迁徙路线“考察”下去，竟“考察”出周恩来、周树人（即鲁迅）、周扬，同是一代风流人物一一“三国周郎”的哲嗣贤孙。
曹雪芹的一部《红楼梦》给后人留下了说不尽的话题和许多难解之迷，近年来，红学家们大多抛开对《红楼梦》小说本体的研究，由“红内线”转为“红外线”，纷纷对作者的身世和祖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，一位很有权威的红学家就发表了与其有关的三篇论文：《曹雪芹家业考佚》、《曹雪芹祖籍考实》、《从三曹（曹操、曹丕、曹植）到雪芹中国氏族文化刍议》。又有人撰著了煌煌四十五万言的巨著一一《曹雪芹祖籍考论》。这些学者们的考证结果也的确够吓人的，他们考证出曹雪芹的先人由近及远有：北宋名将曹彬，集文学家、军事家、政治家于身的曹操，汉代的开国元勋曹参，万世宰相的楷模周公旦（周公本来姓姬，但子孙有改姓曹的，所以才这样一脉相承地沿袭到曹雪芹这里）。看到学者们研究出了如此丰硕的成果，一是惊喜，二是为学者们探赜索隐、钩钩深致远的精神感佩。但是，惊喜感佩之余，又不免产生了深深的疑惑：这些后世名人的祖先怎么也都是名人？难道真的是“龙生龙，风生风，老鼠的儿子会打洞”吗？
在中国，当一个人功名显赫之后，要么是他自已，要么是“成人之美”的好事者，总要为他的祖先或身世编造一顶神圣或神秘的光环。比方说，孔子本来是其母与人野合而生的私生子，父亲是谁都弄不十分准确。但是，史学家们却硬要把他说成是殷纣王的哥哥、宋国的始祖微子的后代；刘邦本来是个连肚子都混不圆的泼皮无赖，当上皇帝之后，司马迁却给他编织了一个其母“感龙而孕”和“斩白蛇起义”的神话，使他俨然成了赤帝的“转世灵童”……
纵观历史，“老子英雄儿好汉”的现象实在是少而又少，而“播种的是龙种，收获的却是跳蚤”，这种现象倒是举不胜举的。在这方面，最具讽刺意味的莫过于刘备父子了。刘备本来只是个靠织苇席卖草鞋为生的小手工业者，这在很讲究门第出身的东汉末年，是很让人看不起的。多亏玄德公姓刘，于是，便灵机一动，找了汉景帝刘启的儿子、中山靖王刘胜认作祖宗，硬和当今的傀儡皇帝刘协攀上了同宗。此时，汉献帝刘协正被曹操玩弄于股掌之上，正苦于没人帮忙，便顺水推舟，认了刘备这个本家，并且还按辈分封了他个“皇叔”。从此，刘备便大大抬高了身价，以天潢贵胄的身份往来于公卿之间，最后竟混了个偏安西南一隅的小皇帝。如果说刘备还勉强可以算作是一世枭雄的话，他的儿子刘禅就太不给乃父甚至乃祖争气了，民间俗语“扶不起的阿斗”说的的就是这个宝贝。刘备死后，他继位为帝，沉湎酒色，不理正事，没多久便当了魏军的俘虏，还给人留下了“此地乐，不思蜀”的笑谈。
几千年的星移斗转、王朝陵替，多次证明了种田人陈胜说的一句最最实在的大实话：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？
孟子日“君子之泽，五世而斩”，大意是说，先辈的流风余韵五代以后就断绝了，更别说十代、百代之后了。众所周知，中原地区历来是四战之地，特别是到了元代以后，随着北方少数民族的铁蹄南叩，中原生民或死或逃，几成“千里无鸡鸣”的惨象。因此，历史学家认为，现在生活于中原地区的人民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中原人，因此，中原地区才有这样一个广泛的传说，“我们的祖先是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下迁来的”。
这就为我们的探源溯祖带来许多麻烦。别的不说，就说硏究者最多的曹雪芹吧，他的祖籍究竟是辽阳还是丰润以及别的什么地方，至今还争论不休，他的父亲是谁尚无定论，如今却有人把他的世系源流“考证”得一清二楚，天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考证出来的。有人还根据《红楼梦》里的“假（贾）语（雨）村言”，索隐成一部《红楼解解梦》，大胆地“破译”出曹雪芹原名曹天裕，乃一江湖大侠，他指派自己的恋人竺香玉打进皇宫，当上雍正皇帝的贵妃，最后合谋毒杀了雍正。这更是比《天方夜谭》还玄乎的神话了。
有些人见别人研究名人和名著而成了名人，便眼红心热，梦想自已一夜之间也成为名人。这些人不在“板凳要坐十年冷，文章不写半句空”，埋头做学问上下功夫，却要追求轰动效应，吸引眼球，便不惜发耸人听闻之语，以收沽名钓誉之利。这种浮躁心态和投机行为，于学术界、于社会都是十分有害的。
按照这些人的研究和考证方法，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为自已找一个或几个历史名人认作祖宗，以光耀门楣、夸示众人。鲁迅先生笔下那位阿Q先生不是说了“我们先前一一比你阔多啦”，还嫌不过瘾，又和未庄最大的名人赵太爷认了本家吗？多亏阿Q先生不像有些“研究”名人的“专家”有学问，不然，依他的老先生混不吝的牌气，是肯定会攀附赵公元帅作祖宗的。
如今，又有几个地方竞争孙大圣孙悟空的故里，只是，还没有人“追根溯源”，认孙悟空这个祖宗。吴承恩笔下的孙大圣毕竟是一个无父无母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猢狲。
一笑！